送走最后一個客人,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蓮庸倦地躺在狹小的房間里那張散發著汗腥腳臭味的簡易床上,從床邊桌子上的煙盒里叼了一支煙含在兩唇之間,點燃深吸了一口,吐了一個圓圓的煙圈。
煙是這個城市里那些民工經常抽的小紅河煙,3塊錢一包。又吸了一口,嘴里一陣苦味,蓮把煙頭狠狠地扔到了墻角。
今天一夜接了幾個客人?蓮從枕頭下拿出一本又破又舊的小學生作業本,里面用鉛筆記著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的每天“接客”的記號。數了數里面的記號數字,一共9個。甩掉了鉛筆頭,蓮悻悻地罵了一句:“**X”!閉上了疲倦的雙眼,小睡一下,還得接著做白天的“生意”呢。
蓮三十幾了,沒人曉得,就連她自己也想不起來自己的生日。這是個寂寞的女人,輾轉了幾個城市,終于在這個城市租了一間10多平米、破得不成樣的土房做棲身之處。除了價格低以外,主要原因還是這條街是那些無業游民、花心“老鬼”、收入低廉民工的“尋歡”聚集地段,方便自己“做生意”。
蓮有自己的家,家里有著依靠三畝五分承包地渡日的農民父母,還有一個算是有了點出息的妹妹。自從自己出來打工后,妹妹靠著蓮每月寄回的錢讀完了初中,又讀完了高中。直到妹妹打電話告訴蓮,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剎那,蓮幸福地涕淚滿眶。
妹妹不知道蓮打的是什么工,只知道每月十五號蓮總是會按時給家里寄錢。老實巴交的父母靠著蓮寄回來的錢蓋起了磚瓦房,還置起了象樣的家當。
將近10年了,蓮從不回自己的家。在蓮的心里,她是一個失去靈魂的人,拖著一個空殼彌留人間。找不到靈魂,蓮是不會回家的。
蓮看上去有四十多歲了。憔悴的面容,失去彈性和光澤的肌膚若不是靠那一堆廉價的粉撲遮掩,蓮空洞的眼神看上去真的陰森得象夜間流浪的鬼魂。
蓮所在過的每一個城市里,都沒有朋友。三十幾了,蓮從來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在蓮的記憶里,女人就是一件被人穿來脫去的衣服。
妹妹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蓮用長長的血紅的指甲蓋深深地在房間發霉的土墻上刻畫著妹妹的名字。
蓮又點燃一支煙,吸進嘴里,長長地吐了一個煙圈。
妹妹畢業后,蓮就絕對不會再去“做生意”了。去別的城市找一個好人家,把自己嫁了。蓮陰森森的眼神在黑暗中發出亮光,兩排被劣質煙熏黃的槽牙露開了口。蓮在笑,在笑這個陰冷的世道,這個炎熱的七月。
在每天做完“生意”,數著一夜“辛苦”賺來的錢,蓮總會發出一種無聲的、辛酸的笑,笑得淚眼婆娑、笑得心里發緊。
墻角落那碗泡開了的方便面圍滿了綠頭蒼蠅,蓮看著,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