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是母親的手藝,即用布做的鞋,我幾乎從小穿著它,一步一步走入了記憶的深處。在那片蘇北的小鄉村,我穿著它過橋爬樹,走在成片的田梗邊,又或是穿梭在各種農作物間。空曠的平原,有著我一望無際盛大的夢想。
十歲前的一次做客,母親給我特地換上了一雙新的紅色布面的布鞋。我很高興能去市區的親戚家,吃完飯還可以在街上瞎逛逛。可回來的路上,因為失去了那份新鮮感,頓覺人有些疲倦,于是路也就走得拖拖拉拉。那時的路還鋪的是細碎的石子,我把我的新布鞋在石子上拖出沙沙的響聲,拉出長長的印痕。父親提醒過我幾次,別再這樣磨損著布鞋,即使被喚為“千層底”的布鞋,也經不住我這樣的不珍惜。
那次父親終于發火了,狠狠地讓我脫下布鞋,讓我光腳踩著那些堅硬的石子,一步步走了百來米。我的淚倔強地在眼眶里打轉,聽著父親頭回嘮叨地說:“我希望你今天能記住,你母親的一針一線,都是熬了多少個日夜。”“我不知道!”我大聲地帶著哭腔和怨氣地回答道。父親說,既然不知道密密麻麻一針針的不易,那就再走幾步,晚上回去試試你母親的那根細小的針。
當我重新能穿進布鞋里時,頭回體會到它的舒適與溫暖,有著那個午后陽光的味道。甚至當我上了中學,我有了不同款式的球鞋和運動鞋,我仍然穿母親的布鞋。因為它輕便舒服合腳,也特別的踏實。每當母親辛苦勞作了一天回到家,她吃好飯收拾停當后,總會靠在床頭,垂著那濃密的黑發,飛針走線對著那枯燥的布鞋底,沒完沒了地縫著。有幾回,母親居然打起了輕輕的呼嚕,睡著了,手里還保持著拿著針的姿勢。
直至我職高畢業,一人遠走他鄉去城里打工。因為時代的進步,做布鞋已是極其少見,難得看到街上有的賣,那被塑膠底替代的布鞋,盡管也輕便舒適,但已完全不是那種,當年母親做出來的布鞋腳感。我常因腳汗而腳臭和腳氣步步襲來,偶爾會想念母親手工布鞋的好。母親知道后,從家中的箱子底寶貝似地翻出了兩雙布鞋,說是本來早想給我和愛人的,但怕跟不上時尚,所以一直放著。
母親如今是早已看不清針眼,更不做布鞋了。但她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給我們留下了這兩雙布鞋。我曾在公司穿過幾次,別處再也不舍得穿它。因為我希望自己的這雙布鞋,能伴隨著我更長的時間,在夢想的路上走得更遠,讓我不忘初心,懂得珍惜與感恩。那些記憶里的布鞋,有著憶苦思甜的幸福,有著母親全部的愛和父親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