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長,百花開。莊子殘碑前,蝴蝶飛過。似曾相識,是莊周,還是夢?
小城很小,卻泯然眾城,奔忙,世俗,春無歸處。莊周安睡在城郊,幕天席地,枕草木夢花蝶,也算是最大的褒獎吧。“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人其實是一面鏡子,照著別人,活著自己。若心懷春天,春天便形影相隨,無處不在了。
莊周將死,弟子欲厚葬。莊子說: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說,怕烏鳶吃他。莊子說: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莊子不偏心,物我兩忘,年年都隨萬物在春天復蘇。
很多人眼里,莊周有仙氣,是,亦非,彼時,卻是敗家子氣。人很難回歸內心,所以虛浮、彷徨。人活一口氣,叫生氣,生氣方盛,“句者畢出,萌者盡達”。萬物皆然,那口氣叫春氣,春氣發(fā)而百草生,“萬象皆春氣,孤槎自客星”。春來困乏,都說是春氣抬而所致。但為何萬物復蘇,唯人困頓?或許因為,心無歸處,人亦浮萍;心無春天,春風不度。
積極向上,溫暖消融,催生生命,呵護生靈。這就是春氣。從地心走向世界,草木為徑,鳥蟲載途,春意盎然。這也是生氣。吹綠自己,染綠別人,與物為春者,亦與春為物。
有一次,魯哀公問孔子,何謂“才全”?孔子說,“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兌,使日夜無郤而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于心者也”。那么宏偉、繁復的難題,答案竟簡單如此:與物為春。如何給予呢?答案也很俗,就是愛。一群小豬在吃死母豬的奶,很快驚慌逃散,因為母豬不看它們了。孔子說:“所愛其母者,非愛其形也,愛使其形者也。”
春,四季之母。與物為春,就是用母親的眼光,愛撫萬物。因為母親眼中,兒女沒有多余的、無用、可恨的,萬物皆是有用的、可愛的、溫暖的。那消融冰凍的暖意,也是流淌于血脈的春氣,從人心走向人生,善意為徑,關愛載途,其樂融融。
《孟子》說:“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與人為善是一種盎然、明亮、溫暖的君子氣,可以消融陰冷、霧霾,讓人如臨勝境,如沐春風。儒家談人論善追求圣賢,也多了功利性,所以身心疲憊,總困頓與身外之物。莊周物我兩忘,不談人不論善,樂得逍遙,所以一個莊周等于千載春天,“與物為春”也包容了一切。
有人說:用微笑面對世界,與人為善,與事為美,與物為春,在心靈中樹起一種強大而自信的力量。雖有些文藝腔,春風般文縐縐、懶洋洋的,但正好適合風塵仆仆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