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故鄉的明月總是系著一個令人終生都解不開的情結。所以身在異鄉抬頭望月,心也和思念中的家鄉融了在一起。不知聽誰說過:“祠堂在哪里,故鄉就在哪里。”對這句話,我深以為然。
老家的“光垂堂”(即豪氏祠堂)是我們豪姓祖先于清末年間本著克己復禮勵志修葺而成。建造面積只有一百多平方米。除了大門與正門分別掛著刻有“豪氏祠堂”與“光垂堂”的匾額外,所有室內外裝飾、壁照窗臺、走廊壁畫、祖先靈牌都一切從簡。它雖簡樸,但它一樣承載著整個豪氏村莊的歷史,見證著我們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光垂堂”的前身曾是我爺爺等先輩人的私塾,毗鄰于我們當時的學校,一放學我們就會結伴到那里玩耍,興奮地玩著跳田、踢毽、斗地主、捉迷藏等各種游戲。
秋分之后,冬節很快就要來了。孩提時我們總是迷戀著光垂堂過冬節的日子,留戀著冬節里將供奉于祖先那豐盛祭品變成我們舌尖上的美食,那歡快、滿足、舒坦總是令人口齒生香,終生難忘。
記得有一年冬節,長輩們在那里正在殺雞宰豬設宴祀祖,我們還未放學就提前跑到那里爭搶著幫大人干些雜活,心里暗想:勤快點或許能得到意外的回報呢。只見大人們有條不紊地履行著祖先遺留下來的老規矩和程序,他們先把準備好的祭品擺上殿臺,酙滿茶酒,點燃香燭,然后輪番上前作揖、祭拜。禮畢后就按各家男丁的數量和年紀的大小來分配祭品。年過半百者不管婚否都能分享雙倍祭品。我們眼看著這些香噴噴的祭品被一份份分割,又一份份被取走,只能在心中干著急,那種急切渴盼的心情,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當時我們還小,并未懂得族規。認為“公”的東西都是人民公社的,必須按需分配,資源共享,總覺得大人的分配不公平。情急之下傻乎乎地耍起小聰明與長輩爭辯起大道理來,甚至背著大人偷吃祭品,長大后想想都覺得搞笑和幼稚。
也不知過了多少回這樣的冬節后,才逐漸認識到他們按論資排輩的傳統族規來分享祭品,分享生活給予他們的饋贈不無道理。冬至畢竟是古人為了懷念先祖而特定的節日,是他們感念祖德,慎終追遠,飲水思源的一種修為和德行。
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大如國家,小如家族。在老一輩人眼中,族規的尊嚴絕不允許任何人侵犯,我們也一直遵循祖訓,清白做人,耕讀傳家,勤奮好學。考上大學的學子,畢業后大多數被分配到外地工作,雖很少回家,但每年春節還鄉,對祖先祭拜的程序必不可少。每次踏進祠堂總會在心中升起一種莫明的親切感和莊嚴感,也總會有一種濃郁清香之氣迎面撲來。每次肅立在門前細品著“光宗勛業勵精更始霑先德,垂世文章振藻揚葩啟后賢”這副楹聯時,似乎先人近在咫尺;仰視大門上“豪氏藩衍富貴榮華熾昌百世,宗祠旺相功名福祿昭哲千秋”這對長聯時,似乎又聽到他們的諄諄教誨,心底下徹底領悟了先人的智慧和祝福。
據說,我們的祖先豪英(公)曾是宋朝時期的知府,任職于湖北宜昌,或許是被貶,或許是躲避戰亂,或許是逃荒,由于歷史悠久和資料匱乏已無從細考緣何定居于此。他當時曾被當地官方安排負責管理雷州半島北部灣企水至臧家角一帶海域,主要任務是保護當地漁船停泊、捕撈作業、漁貨交易安全等。有時為了避免外籍漁民與當地的海盜惡霸發生糾紛與沖突,他還會身先士卒,團結鄰村他姓族人奮力**非法行為,這樣勇于擔當的仗義事跡在當地十里八鄉已成了眾口相傳的佳話。
光垂堂的滄桑與其它族群祠堂一樣,也曾經歷過無數次的社會動蕩與劫難,有一段時期它甚至只剩下殘垣斷壁。慶幸的是我們并沒有放棄,不管風雨如何變幻,我們的祖先都能忍辱負重,從不曾放棄“只與人為善,絕無我負人”的仗義祖訓。這些祖業、祖訓,也將是子孫后代心中永遠的路標。
在社會經濟高度發達的今天,城鄉建設突飛猛進,族里很多人已走出鄉村,在各大城市開枝散葉,但他們的根還是穩穩地扎在故鄉,祠堂是他們心靈的紐帶。這種情懷不僅是民族文化回歸的折射,也是民族傳統文化的縮影。